醒来时痛哭一场。
想起了我的父亲。他临终前半年左右,突然迷上了香功,而且进步神速,经常给我写很长的信,里面讲的道理非常深刻,完全超出了我练功十几年的心得。现在看来,香功恐怕属于旁门左道,但田师傅好歹打的是非常明确的佛教的旗号,所以我爸可能在潜意识当中寻找半年后解脱的道路(当时还不知道自己患有绝症)。而且到了后期,喜欢双手合十,口中念阿弥陀佛,对人都这样打招呼,我妈觉得特奇怪,因为田师傅也没有教过这一招。
他脑癌手术之后,在病床上弥留了一个多星期。
有一天,他的一位同事萧老师(练气功很多年,估计实际上是修法的),在打坐时突然看见我父亲“身披金色袈裟,冲天而起”。第二天试探性地问了我母亲,我母亲告诉他,我爸还活着。不过萧老师心里明白,我爸的灵魂已经走了。
我父亲去世后,几个人一交流便有些明白了。就在那一天,我母亲在我爸床边,他突然伸出手来抓住我妈的手,用力捏了捏。我妈好高兴,以为他有希望了。其实他是在跟我妈告别,要我妈坚强一点。
就在那一天,我在香港做了一个梦,梦里我爸来看我们(当时我儿子六个月大),没说什么,用毛笔在卧室的墙上写了“永葆平安”四个字。而且“葆”字是他喜欢用的,有别于别人用的“保”字。
第二天,我前妻告诉我,她在打扫卫生时莫名其妙从墙上抹下黑色的东西,而墙壁却是白的。
就在那一天,我前妻遥遥地感觉到我爸的病床冷掉了。就在那一天,她远在英国的母亲,感觉到我爸到她那里告别(他们从来没见过面)。
也就在那一天,我们一家三口在一个商店里,突然有个衣衫褴褛的独眼老人盯着我怀里的儿子,直直地走过来,握住他的小手,连说:Good boy, good boy。然后声音很响地说了一句:Good-bye!
前妻在一旁已经明白了,不敢告诉我。
就这样,两天后,我爸走了。53岁。
我爸是个非常善良的人。善良到什么程度?看到狗咬不动骨头,他会用榔头一块一块敲碎;我中学时班上出了个小偷,回家告诉爸妈,我爸的第一反应是:哎呀,真可怜,一定是家里太穷了。
但我爸是水产工程师,一辈子繁殖了无数的鱼,也杀了无数的鱼。他那么善良、敏感的性格,是不适合那样的工作的。他第一次杀鸭子是在崇明老家,全家几代人在那里看,等鸭子下锅,他不忍心下手,磨蹭了半天,随后还是没杀死,全家人说他没用。后来我们家下放到农村,他需要经常性地杀鸡,非常痛苦,总是手抖抖地去做,而且很笨拙,村里的农民都会笑他,成为长效笑柄。
但他还是杀了,杀了鱼,杀了鸡。从此,这个业他就背上了。
现在我明白了。
可能就是因为他临终前经常念佛号,使得他走得很干净,连前妻那么敏感的人都感觉不到任何残留的拖挂。这是我最大的安慰。他一辈子挺苦。
他去世后,骨灰一半撒在他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、也就是他最心爱的一片湖泊--江苏兴化的“乌金荡”。另外一半埋在他的故乡--上海崇明岛。第一次给他上坟的时候,旁边有几棵非常直挺的树,就在我默祷的时候,来了一阵很强的风,将树叶搅得哗哗响,我抬头一看,一片片叶子在阳光中舞动,正面的绿和反面的白,不断翻转,似笑似歌。
我明白了。
此后,每当我想起父亲(起初有八年时间根本不敢想,一想就落泪),就想起那几棵树、那些舞动的树叶......
Sunday, January 14, 20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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