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December 28, 2008

上个星期,一连五天,每晚8点,坐到电视机前(或放下手里的工作,或端起饭碗),收看凤凰卫视的《在那遥远的地方--奔赴新疆的知青们》专题系列。每次,都鼻子酸酸,甚至落泪。想起很多事,想起《今夜有暴风雪》,想起扬州的畅景。

这个节目的大致内容,这个帖子有介绍(请按这里)。在凤凰网上可以直接看,但好像要付费。

看完了五集之后,今天打电话给母亲,谈自己的心得。她说:其实你父亲一家,在那里的贡献也很多。

原来我的两位堂伯是五十年代去新疆的,比这批1963年去的上海知青还要早,也就是上面帖子里所说的做“铺垫”的那些人。也就是节目中所说,上海知青抵达目的地时,围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的、裹着打满补丁的大衣的团场老职工们。

记得其中一位堂伯,我称他为“柳伯”,我到他家拜访时,见他家桌子上放着一本牛津双解。听说他一生酷爱英文。

我的姑妈,南京工学院学水利的,毕业后不定点在新疆各地参与各项工程,其中有大段时间就在凤凰台这个节目中重点介绍的阿克苏。她生我堂姐时千辛万苦,坐了几天几夜的车才回到老家。如果问问她当时的情形,肯定又可以拍一套纪录片。我只记得,我很小的时候,姑妈说,她跟姑父出任务,早上出门前在脸上抹上厚厚的凡士林,几乎是堆在脸上,但到了下午就完全被风沙铲得一干二净。当时我只想到两件事:(1)凡士林是什么东西?(2)在脸上涂得厚厚的,还笑得动吗?

去新疆必经甘肃,我大伯是兰州第一铁道设计院的工程师,所以他当年跟老温挺熟。二伯是在甘肃民勤县(也就是台湾正林瓜子的原料出产地)奋斗了几十年的水利工程师(华东水利学院、如今的河海大学毕业)。

在沙漠中当水利工程师...... Respect!

姑妈和二伯,每次回上海,临走时必定要带几麻袋的大米。我爸就去火车站送客,也就是帮忙扛米。

还有,姑妈特别慷慨(据说在新疆有钱没处花,憋得慌,其实她天生的为人慷慨)。经常给我买雪糕吃。雪糕显然比冰棍儿/棒冰要贵。有天我想吃雪糕了,但没人给我买。这时我发现姑妈正在往外走,我就默默跟着她,她浑然不知,继续走,我继续跟。一直到了大街上,我加快脚步,在她身后说:孃孃,我不要吃棒冰!

她大吃一惊,说:你怎么不吭声跟着呀,多危险呀?然后明白了我刚才说的意思,立马给我买了雪糕。

我姑妈现居住在浙江新安江养老。二伯现住广州。大伯在北京。

但是,有很多人还是留在了新疆。他们的子女大多也就以新疆为故乡了。有些人觉得生活还是太艰苦,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回到内地,唯一的办法就是考大学。有些孩子考上了,有些孩子分数不够,只能上中专,但是上中专也好,虽然毕业后只能“哪里来,回哪里去”。

九十年代初,有些新疆孩子就来到了我父母当时供职的扬州农校(中专)。

其中有一位姑娘叫畅景,活泼漂亮,每逢举办晚会等活动,我母亲就让她做报幕。

毕业时,同学之间相互邀请,她跟男友去兴化同学家做客,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......

今天,母亲提起她,又哭了起来。

畅景的母亲心脏不好,没来扬州。她父亲来时,我爸接待他。我爸把他领到畅景的床前,他扶着床,一声不响,眼泪刷刷地流下来......

这些新疆来的孩子毕业回去后,不一定有工作。学校觉得,得做点什么保证他们回去后有个像样的工作,但光靠学校的文凭不够,需要省里出份文件。校方于是拟好文件,派了老师去省里盖章。去了几次,都是碰壁而归。我母亲自告奋勇。

到了省里,她说明来意,对方说:不可能做到。她说:这些孩子这么远来上学,回去工作起码要落实,而且有个孩子已经不在了。工作人员低下头,不吭声,但还是没有动作。我母亲就决定坐下去。过了几个小时,对方说:你怎么还坐在这里?告诉你了,这个章,我们盖不了。我母亲重复了之前说的话。

他们就把公章递给了她。没说话。

扯远了。

凤凰台这个系列,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这么一组镜头:南疆屯垦老职工,长得很像罗中立的油画,站在如今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农田边上。接着,他对着镜头说:那些年轻人,从那么大的城市来我们这儿,真是不容易呀,如果换了是我......

然后他仰起头,对空长长的一声: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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